陳志澤
  西去旅游列禮服車上,一對老夫妻又從窗口小桌下的行李袋里摸摸索索掏出小茶具,泡起鐵觀音來了。一路上,不知多少次了。他們招呼我一起喝,我說我不渴,謝謝。這當然是很“土”的回答。喝不喝茶與渴不渴哪有直接關係?想喝茶更純粹就是因為想。我的目光沒有放過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,但還是註意到這對老夫妻三杯兩盞過後,就不見了旅途的疲憊,悠閑地聊起家常來了,話音也明亮起來。他們之所以在嘈雜擁擠的車廂里一次次很費事地泡茶,這就是茶癮的勢不可擋了。而過了茶癮的心花怒放、神采煥發,也是顯而易見的。其實我也是有茶癮的,只是不好意思喝他們帶著準備一路喝去的價格昂貴的好茶,很虛假地推辭。
  一種愛好日積月累就成了G2000癮。佳茗的誘惑因了一次次的反覆與疊加而形成的牢固的習慣——喝茶喝習慣了,再也離不了啦,就生成茶癮。
  茶癮大多在寧靜的時刻悄然而來。茶癮來時絕不急躁、絕不狂亂,而是像冬夜裡淡黃色的燈火柔柔地照耀,又像是妻子溫順地款款走來,以微笑提醒:喝茶吧……也許此時你正忙著,建築設計你正好有別的什麼癮在誘惑著,還顧不上茶,茶癮就會謙遜地退讓到一邊去,耐心等待。這就是茶的文雅、謙遜。需要熬的時候,茶癮一時半會還是熬得住的,但茶癮又不輕易消散,她會潮汐般時不時泛波而來輕輕詢問:可以了嗎,現在?
  獨處的時候茶癮常常會極其姣好地來,這時我會突然醒悟,對呀,怎麼忘了她呀!便下意關鍵字識地不緊不慢地動作起來——為了美美地享受這個過程——清洗茶具,達到一塵不染的程度;燒水,聽水——聽一種預告美好品味就要開始的聖潔的天籟,開啟接受的心扉……結果就不必贅言了——這以後一定是要寫點文字的,一定是寫詩或散文,一定是寫得不錯的,這時不可寫小說,不可寫雜文或評論,因為不夠純真,不夠優美……
  也有茶癮為踐約而來的時候。酒裝潢足飯飽之後就是這樣的時候。這時一定會想起茶,別無替代。這時的茶癮是無聲的指令。茶來了,迫不及待地,用上等好水沖泡的上等好茶下肚,給胃腸預期的整合與升華,那個滋味難以形容!化油膩為清澈,化混雜為有序,去邪,澄明,讓人沉靜,讓人通體舒泰、神清氣爽……
  茶癮是來無影,去無蹤的,有點神秘,有點不可思議,可又是實實在在的,深邃的。在某種特定的情景下,墜落茶癮的深淵還真難以拯救,但話又說回來,拯救也容易——來點茶就行,最好是鐵觀音,一小撮也就夠了。
  有一次到外地,某個間歇,突然,就有像母親的手摩挲著脊背,像思念戀人的漣漪一陣陣蕩漾……這是什麼?這就是茶癮君臨了。這才記起,已經兩天沒有茶的陪伴了。“一日不見如隔三秋”,何況兩日?距離產生的思念,距離產生的美,如此強烈!昔日在本地,在家中,茶癮是淡雅的、含蓄的,在遠離家鄉的異地,久違佳茗的時刻,竟如此波濤洶涌起來。可此時到哪裡尋找鐵觀音呀,急匆匆到附近的超市尋覓,沒有。再找,沿著街市找去,到底走了多遠,全然不顧,終於找到了……
  茶就是這樣的風物,叫你迷戀故土、守望家鄉,叫你熱愛土地、思念親人。茶癮是一種心悅誠服的約定,一種道路一樣通向美好的、很難改移的行徑,一種高雅的召喚,召喚我們去享受生活、創造生活,去迎接健康與快樂……  (原標題:茶 癮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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